初夏,雨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,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。
方淮站在地铁口,默默望着灰蒙蒙的天空,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他家离车站相当近,只需要过两个红绿灯就能到。换句话说,这雨但凡晚个七八分钟,都不会淋到他。
今天的他很倒霉:中午搭公交去看一部重映的老电影时,半路上两位乘客居然莫名其妙地扭打在了一起。
听到声响的方淮把手机揣回兜里,抬头看去,其中一人动手动脚还嫌不够,竟然直接压在另一人的身上撕咬了起来。其他乘客都被吓坏了,拍窗户的、骂人的、起哄的,场面混乱极了。
他并不关心这两人究竟有什么矛盾,也无所谓这场闹剧会如何收场,他只知道自己要赶不上电影了。
提醒慌乱的司机大叔停车开门后,方淮第一个离开了车厢,无论身后传来怎样的尖叫与怒骂,他都不曾回头。
左等右等,终于等到下一班公交车,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呢,前方又堵作一团了。
看热闹的群众说是发生了连环车祸,五六辆车撞在了一起,当场死了好几个人。方淮一看时间,得,电影已经放了一小半了。
赶过去也只能看个彩蛋了,那还折腾什么,干脆回家吧。结果一场雨下得毫无征兆,把他封在了地铁口。
“好不容易熬到周末,怎么会倒霉成这样啊。”避雨的人群把他周围的空间挤占得越来越小,他皱了皱眉,无声地抱怨了一句。
在他彻底要被围住之前,方淮挤到了最外边。麻利地挽高裤腿,抱紧书包,把外套披在头顶,等待指示灯下一次变成绿色。
几乎在绿色亮起的同时,他冲进了雨幕,一脚浅一脚深地在街上走得飞快。
比起被淋成落汤鸡,方淮更讨厌被人包围的感觉,那会让他感到窒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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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路撒丫子跑到楼梯间,方淮放下湿透的外套,随手扒拉了两下头发,边从书包里摸出钥匙边走进了电梯。
电梯停在了十一楼,这也是这栋居民楼的顶层。在昏暗的楼道里跺脚唤起了声控灯,方淮借着光线打开家门,反手锁好之后,三两下就褪下了淌水的衣服,走进洗手间。
在淋浴和浴缸中,他犹豫了几秒,最终选择了稍麻烦些的浴缸。
全身泡在舒服的热水里,他闭目仰面,舒服得差点叫出声来。
用厚厚的浴巾擦干了身体,方淮把空调开到二十三度,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橙汁,咕咚咕咚喝了半瓶,然后像条干涸枯竭的死鱼似的瘫倒在了沙发上。
他感觉自己又能原谅这个世界了。
窗外的世界还是黑沉沉的,天仿佛要塌下来。而屋内的他开着空调喝果汁,把一切烦恼都锁在了门外。
方淮打开了外卖软件,发现受天气影响,最快的都得一个小时开外了,只好作罢。站起来伸了个懒腰,他熟练地起锅烧油,用昨天的半盆剩饭给自己做了满满一大海碗的蛋炒饭。
“东西都快吃完了,雨停之后就去采购。”方淮在便签纸上记下需要买的蔬菜和零食,随手贴在了冰箱上。
“开饭。”他把热腾腾的蛋炒饭端上了餐桌,便打开了论坛,看看今天的沙雕网友有没有整出什么好活。
最开始的几条都是某款热门游戏的版本前瞻,方淮截屏了兑换码之后就关了这帖子。顺手刷新一下,刷出来一条评论数飙升的热门贴,开头第一句话就是:
“我是豫省某医院的一名医生,最近我们单位发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,搞得我现在班也上不成了,这就开贴细说。”
方淮来了精神,天天看论坛大战也没意思,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。
医院能出啥事儿呢,凶杀案吗?
他继续看下去:事情是这样的,昨天轮到我值夜班,在半夜的时候救护车送来了一个小伙,出血量很大,在车上就已经不行了。果然,经过一番抢救,他还是去世了。
没把人救回来好像也没啥特殊的,方淮耐着性子往下翻:这年轻人也是无妄之灾,听他父母讲述,这小伙只是出去吃个烧烤,结果在摊子上被疯子给咬了,好几个人才勉强把那疯子按住...我们听着也难过,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家属劝回去。
把这小伙送到太平间后,我也该换班了。跟接班的同事打了声招呼,我无意间瞥了一眼那具尸体,我发现它的手...好像动了一下。
但我再仔细去看的时候,它却没有丝毫动静。我只当是自己太疲惫了有点眼花,没多在意就回家了。
本来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,可是你们知道今天早上发生了啥吗?
当时我还在洗漱,就接到了主任打来的电话,通知我今天不用去上班了,医院里出了件大事。他再嘱咐了我两句就挂了,但我隐约间听到了他那边好像有尖锐的鸣笛声。
我才下了夜班,今早就出事?我心里总觉得不舒服,想问问那个和我换班的同事知不知道情况,但他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...
所以我还是去了单位,只不过今天不用赶时间了。结果你们猜怎么着?整条街都被拉了黄色的警戒线,全副武装的士兵在那把守!
没敢过去瞎打听,但这件事情搞得我越来越不安。
于是我就上网搜索类似的事情,从会动的尸体开始看起,除了那些类似牛蛙的膝跳反射的科学实验,居然真的还有好几例和我昨晚经历比较类似的事件,地点倒是天南海北哪里都有。
相似之处在哪里呢?简单来说,就是那些尸体重新活了过来,还具有很强的攻击性。
我承认我确实害怕了,不光是那些诡异的内容,还有这些事件都发生在最近一个星期之内!如果说他们都是编的,又为什么都是集中在近期呢?这说不通啊。
这些都只是前情提要,我想说的其实是刚刚发生的一件事。
回家以后,好不容易有点时间的我闲的没事干,就打开手机玩起了《?潮》。画质又高,建模也好...”
我靠,早知道就直接看结尾了。方淮吃得正香,被这句话呛了一口,现在的广告都这么抽象了吗?
可是他再往下一翻却又不对了。
医生继续发帖:抱歉,那句话是想混个创作激励,骗点抽卡道具。但我讲的都是真话,确实发生了一件相当离谱的事情。
刚刚有邻居来敲我家的门,说小区里有老人被袭击受伤了,已经报案了,希望我先帮忙处理一下伤势。因为我平时就会帮小区里的老人做些义诊,这次也没多想就出发了。
但在案发现场,我看到了一个我此生都无法忘记的场面:隔壁三栋的李师傅坐在地上,他的肩膀有数道伤口,深到可以看见骨头那种,一个小女孩蹲在他旁边,一幅又害怕又担心的样子。
而另一边,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家伙被几个小伙子合力摁在地上,甚至连此刻他都在不断挣扎,好像还要继续伤人。
我先给老李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,在等待救护车的过程中,才有空看看那个伤人者。
这里帖子断了几分钟,才继续发出来。
不,这不可能,白衣服的凶手居然就是和我换班的那个同事!但这怎么可能?他甚至...不认识我了!
他是一个非常讲礼貌,甚至说有些腼腆、拘谨的年轻人。在我印象中,他对每个病人都是客客气气的,从来都不跟人红脸,可现在他都做了些什么?不光把一个老人伤成那样,甚至还想攻击其他人!昨天晚上,我不在场的那段时间里,到底出了什么事?
而且他看上去真的很不对劲,于是我立马就拿起手机拍了个照,准备发到工作群里问问。
现在还没有人回我,我也把图发在这里,证明我说的绝对不是假话。
方淮再往下一划,果然有一张照片呈现在眼前。
照片非常清晰,看得出来拍照人的手很稳,在照片中是一块宽阔的广场,一个年轻人被好几个小伙控制住了。
那年轻人身穿白大褂,作普通的医生打扮,但是衣服上沾着相当大量的血,从照片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...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?赤红、癫狂...张扬着毫不掩饰,也无从掩饰的恶意和嗜血!
他的嘴边还残留着几块碎肉,看上去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。
方淮注意到了凶手往前伸直的手。他放大了图片,发现这人的手背处有一道抓痕,甚至被抓掉了一整块皮肉,就像是遭遇了某种生物的袭击。
“逆天,他这是疯了?”
“编得不错,经验+3。”
“该说不说,我上午还看到了一个差不多的帖子,这是什么新的流量密码?”
医生没有理会吵作一团的网友,继续发帖道,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,这几天怪事还挺多的,大家平常注意安全,尽量不出门了,可以多囤点物资在家里放着,也算是有备无患。
等等,那边又闹起来了,我过去看看,其他的等会再说。
可是看发帖的时间还没有过两分钟,医生又继续发出了信息:老李的病情急剧恶化了,但完全没道理啊,不是致命伤,血明明也止住了...
帖子暂时停住了,方淮猜想这是在全力抢救病人。
隔了十几分钟,帖子才继续道,“我真的尽全力了,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。按理情况应该已经稳定了,但他的体温就是迅速下降,一切生命体征都在以一种让人绝望的速度消失。”
“我试过所有能用上的抢救方法,但是...一点效果都没有!一点都没有!”
方淮闻言一惊,作为一个接受了现代工业娱乐产品熏陶的大学生,他对这一系列事件开始产生了某种“荒谬”的猜想。
但是帖子还在继续:老李的孙女年纪还小,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,固执地守在旁边,谁劝都没用。我得换个位置待会儿,这样的场面看得心里堵堵的,如果我懂得更多一点就好了...
除了几句宣泄情绪的话以外,方淮在帖子的最后只看到了一行字:死去的老李,他站了起来...还咬断了孙女的喉管。
一道闪电划过天边,紧接着响起了轰隆的雷声。
方淮置若罔闻,死死地盯着帖子,最后这句话发表时间只在半个小时前。